顾长洲昏迷在自家老宅的木床上,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深沉的梦,梦中自己被一群陌生人围住。
那些人仙风道骨、衣袂飘飘直直盯着他,目光充满怒意,对着他指指点点。他的身体僵硬想要逃离,使尽浑身力气却动弹不得。
木床上的顾长洲如同鬼压床。梦境中,他诸般尝试依然举步维艰,只好努力去看那些人,他想看清他们的脸。
可那些人被一团团神光包裹,缥缈朦胧,顾长洲的双瞳刺痛难窥其貌。
无名山巅,此刻那位红衣女子缥缈若流风回雪,横卧于那片波光粼粼的天湖之上,静静地注视着一切。
顾长洲的眼角溢出点滴血珠,他的执拗劲儿又上来了。如同那一年大雪飞扬,他一个人上山采药,那时刚进药铺不久,洛可期生了一场大病急需要龙涎草,杜老板又分不开手,草鞋少年背着背篓,踏雪而行,成功将龙涎草带了回来。谁也不知道,那一次少年的采药经历有多么惊心动魄,一条丈许巨蟒,碗口来粗,近乎要了顾长洲的小命,能够死里逃生全凭着少年的坚韧。
如同此刻一般,顾长洲不管不顾就要去看,他不断扫视,终于隐约捕捉了一张脸。忽然,一道如同九天琼鼓震雷的声响,霹雳横空“大胆!”
顾长洲笑了起来,血染的双瞳已经无法睁开。黑暗中,一只温柔的手掌轻轻地握住顾长洲的手,没有说话。仙姿佚貌的红衣女子牵着衣衫褴褛的少年,一步一步缓缓而行,将团团神光中的身影视若无物,头顶之上云彩乱色。
众多身影消失,少年与红衣并肩而立。红衣女子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抹过少年双眼,少年缓缓睁开眼睛。
他第一次清楚地见到红衣女子的脸,只觉得好美好美,气若幽兰,顾盼神飞,不说天下无双,也是人间少二。
“神仙姐姐……。”顾长洲笑了起来,不知所措的手无处安放。
她低着头,凝视少年干净的眼眸,“顾长洲,自千古之后我未再看过人间一眼。数千年来,我见过无数天才人物个个惊才绝艳,但都不曾入我眼。之所以选中你并非什么大限将至的无奈之举,纯粹是因为我高兴,千金难买我乐意。”
“你的天赋尚可,不过这不重要,道基被毁也不重要。”
红衣低身又凑近了几分,“顾长洲我想让你帮我对那四座天下证明一件事,你可愿意?”
顾长洲点点头。
红衣忽地会心一笑,拉着少年蹲了下来,玉手托着香腮。
顾长洲看着她的眼睛,里面如同装着日月星辰、万里山河。
“顾长洲,从今天起,你就是我的主人,无论你做的够不够好都是最后一任。”
顾长洲呆若木鸡。
“希望你恪守本心,勿骄傲自满。以你如今的神魂与体魄,根本无法承受。还未等到各方圣人来镇压你我,便先一命呜呼!所以我定下百年之约,百年之内你跻身炼气士十二重楼,就可以重新上山,入湖取剑。”
“虽然无法同你转战厮杀,但是见面礼还是有的。”红衣女子袖手一招,一柄精致小剑遁入手中,灵性十足,长不过八九寸,轻轻一晃可长三尺,能大能小。“这柄飞剑裂了一缝,不过品秩依然不低,最主要的是可以做收纳之用,比外边的咫尺物、方寸物,高级得多。可以温养于窍穴之中,心念一动,取纳自如。它已经与你心念相通,当初从一个老秃驴那得来的。”
“这养剑葫是云门山那边一个地痞名叫尹小龙的,同那牛鼻子老道干架正好落在我手中,我自然就收下了。这可是十足的好东西,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,我使了障眼法寻常人瞧不出端倪。等你修炼登堂入室之后自会明白其妙用。”红衣将带有三道金纹的赤葫芦丢给了顾长洲。
顾长洲醒来之后怔怔出神,恍如隔世。
“做梦了。”顾长洲喃喃道,伸手摸了摸腰间那养剑葫确是实物。
这让他有些迷糊,心念一动一柄小剑周游玄飞,这一幕他震撼了,自己莫不是成了御剑横空的仙人了?
一阵欢喜之后,忽然想起昨夜的事,不经后背发凉,心有余悸。
顾长洲分明记得自己在那巷中的遭遇,可对自己如何回到家里的却一无所知,还做了一个真实得不能再真实得梦。
不过总算有惊无险,常言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。
顾长洲吐了口气,浑身酸痛的支起身子,那头戴冠帽的老者看上去弱弱地,捏住自己的那一刹那顾长洲只觉得浑身血脉瞬间停滞。“希望不要再遇见了……。”
少年下了床,用清水抹了一把脸便往药铺去了。
“长洲今儿怎么了?气色这么差,要不要回去休息反正铺子也没啥事。”杜老板目光落到顾长洲腰间的养剑葫。“这玩意儿可真是漂亮啊,装酒的好东西。”
“长洲,后院我酿的百仙酒这葫芦装着正好,老板我今儿赏你两缸如何?”杜老板手里拿着时常翻阅的一本典籍,没有书名。顾长洲好奇问过,他只说就是一些脉络杂说编纂汇总没有名字。有一次顾长洲偷偷瞄了一眼,发现泛黄的黄纸页上一片空白,只字未有。从那之后他便觉得老板肯定是个隐世高人,甚至可能同绿野山林间的仙人是一类人。
“平日老板自己都舍不得喝,两缸百仙酒且不说长洲喝不喝得了,这东西也装不了。”顾长洲举了举腰间的养剑葫,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。
杜老板摇摇头,“小巧金葫芦内有大乾坤,四海皆可入,莫说两壶酒。”
“要,还是不要?”
“当然要!不要白不要,老板的百仙酒那叫一个香,香飘十里的香。”顾长洲连忙支起养剑葫给杜老板,灿烂地笑了起来。
“就你小子精灵,这几年吃我的药酒吃多了这酒量也起来了,跟我来吧!”
顾长洲跟着其到了后院,只见杜老板往空中一抛,养剑葫竟然悬空不落,接着两个大酒缸凌空飞起,酒浆倾倒入葫,一滴未洒。
这一幕落在顾长洲眼中不可思议,两眼发直若泥塑木雕一般愣在原地。
回过神来,杜老板已经将装好酒的养剑葫递了过来。顾长洲用力的揉了揉眼睛,“老板你是神仙?”
“你见神仙拉屎的?”杜老板笑道,转身往前头去了。
顾长洲忽然想起,老板肯定是一位高人,一定知道怎么修炼,什么十二重楼的。
“老板!老板!”顾长洲追了上去。
“不懂,先才悬空倒酒不过是些江湖伎俩,难登大雅之堂。”
顾长洲见杜老板说的十分诚恳,也就没有继续纠缠。
想着神仙姐姐那一句,修炼这种事信手拈来,顾长洲的头都大了起来。
“看来还得抽时间去请教先生……。”顾长洲做完了事回家,想着九儿的父亲陈三儿喜欢喝酒,这百仙酿他一定喜欢。
途中刚好遇见昨夜的那个少年人,只是他一个人那位老者没在身边。
顾长洲经历昨夜之事后,有些警惕。
顾长洲无论如何未想到,宁允南突然上前竟然是道歉。“顾公子,昨夜之事纯属误会,希望公子不要记在心上。为了向公子赔罪,我已让秉笔大监自裁谢罪。”宁允南低着身子赔礼。
“自裁……不,不用,既然是误会说开了就好。”顾长洲吓了一大跳。
“宁允南希望得到顾公子的谅解。”宁允南说道。因为他不知道陈三儿口中的那个人是谁,不知道大隋会付出什么代价。不知道,所以害怕。
———
大隋王朝穹顶,天幕大开,一位倒骑毛驴的青霜衣衫老者徒手洞开天门,自天外天,郁然直下,嘴里骂骂咧咧。
“欺人太甚!欺人太甚!你文脉三分气运算个屁,老不死的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真当我看不见。”
大隋整座王朝噤若寒蝉。
骑驴老者骤然落入大隋文庙,一通打砸,搞了个稀巴烂。
“崔玄山,你不要太过分!”一道声音响彻文庙。
“我过分?你文脉号称有理走遍天下,无理寸步难行。今儿老子占理,我那徒孙孤苦伶仃,祖荫被破,道基被毁,你嵩阳书院教出的好学生……。”崔玄山不理那道声音继续打砸。
陡然之间,一柄飞剑携疾雷破山之势遁出,径直刺向狂打乱砸的崔玄山。
剑入其身,若无物。
“李知书,你小子做了嵩阳书院院长觉得自己学问高了,半路练剑也能练个剑仙?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,你这剑差得远呢!”崔玄山动作不停。老毛驴似乎也来了兴致,跟着胡搞起来,乐此不疲。
“崔玄山,你真当我文脉无人不成?”李知书大怒道。
“你文脉怎能无人,三座天下学院无数谁能跟你们比人多!人多又如何,十圣六贤今儿来了也没用,就是请出圣祖庙的那位也不过同我一个辈分。”
“今天你们文脉就是三千道理说破天,老子不听,就是王八念经!”崔玄山不断大骂。
一处山间的李知书气的牙根痒痒,“院长难道就任由他这么胡来?”
“还能怎么办?这老泼皮打架不行,也不是你我能够制衡的。”
“为何不请我文脉圣人贤者?”
“没用的,这家伙虽然不会打架,但是修为高的吓人,没人拿的住他,纯粹一个怪胎。”李知书差点没给气炸,“去查一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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